《NEW!》 2018/6/6
Lieven Verona

尚未落地的滴水悶在雲中,陽光曝曬著每個角落,利文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在這片荒原上,寸草不生,明明不是赤腳但踩著的地方卻熱得幾乎快焚燒雙腳。
他盯著遠方的房屋,好一會才想起安的叮嚀,也想起當時路恩落在自己家中的窘境。
「利文‧維羅納,」他頓了頓,想到接下來該說出口的話、已經不知道此刻臉上的一抹鮮紅是因為氣溫抑或窘迫,「萬應先生的孩子。」
眼前一片荒蕪的風景如同水幕般向下滑落,化為一攤攤水漬後慢慢凝結成暖色系的地毯。
他認得出來,這是萬應先生所施下的咒語。
剝落後所見到得是一個整潔乾淨的屋內,沙發、書櫃、電視、餐桌以及獨占客廳一角的黑色鋼琴,不同初見公寓般的荒無及灰塵———很明顯地,這裡有人所生活的氣息,而的確也有一位女士在離壁爐不遠處的飯桌佈菜。
僅僅一眼,利文便完全清楚對方與『那位安阿姨』的差異。
暑假前他便接到卡爾頓又要出差的消息,原本應該依約前往安阿姨的家中渡半個假期的利文臨時改變計畫,委婉告訴對方自己有幾天必須要回到育幼院幫忙,安阿姨相當寬容並且叮嚀他至少要空出一天與自己吃飯,之後時程隨他安排。
在暑假開始後一個禮拜,穿著輕便卻又不失禮貌的裝扮、並且自己修整好髮型的利文鑽入壁爐中撒下亮粉,依約前往安阿姨的住所。
金色捲髮簡單地盤起,穿著長裙的安正赤著腳踝踏在溫暖的地上,服裝、佈菜動作以及姿態都十足十是那位自己曾經接觸過的女性,但卻只有那雙赤足以及感覺完全不一樣。
感受到些許怪異的利文從壁爐內走出,在聽到腳步聲的同時安回過頭來,神色放鬆地展露自己柔和的笑臉。
「利文,時間剛好,快點去洗手過來開飯吧。」
「啊、好,謝謝您……」猶豫幾秒,他終究說出那個稱呼,「……安阿姨。」
與書信中的凶狠完全不同。
也與他所見過的安阿姨完全不同。
利文想到霍格華茲城堡內所聽到的各種不可思議事件及麻瓜鬼故事,那些鬼上身的人———但他所在的地方,是會把安全方面做到滴水不漏的萬應先生妹妹的家。
這個地方不可能不安全,但初見對方的陌生感卻怎樣也揮之不去。
與對方招呼幾句後便開始用餐,在這段期間他默默地觀察眼前這位女性,無論用餐姿勢、習慣以及細微動作都與他所認識的那位安阿姨相同,但是終究還是有哪些地方不同。
食不知味地用餐完,安阿姨放下刀叉後才溫柔地開口,「利文,有什麼問題嗎?」
即使盡力掩蓋自己的疑惑以及觀察對方的眼神及動作,卻還是讓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他有想過應該要在多花些時間確定這件事情、應該要否定對方提問,但他想起咄咄逼人的信件以及眼前安阿姨的反差,驚覺或許直接詢問才是最快速的方法。
「我想問的是……」他鼓起勇氣緩緩說出口,「……您真的是安阿姨嗎?」
原本優雅守禮的安挑了挑眉,露出方才相處時處從沒顯露過、那帶著探究卻又充滿笑意的活潑,讓他更加確定這並不是陪伴自己的安。
「貨真價實,你想問什麼就直說……相反,你不問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會有任何變化嗎?」
「沒錯。」
接下來的發展取決於答案。
他意識到自己可以選擇變化,也可以選擇保持原樣,就如同去年暑假他選擇聽從萬應先生極力隱瞞的心思———不讓自己繼續探究自己母親的下落一樣。
當初他選擇聽從對方保持原樣,是明白只要時間一到、就算他們阻止自己都會去找出答案。
現在這件事情呢?
換做是以前與對方毫無接觸的自己,他會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自己還是能得到一切,他還是會有在倫敦的公寓、會有霍格華茲時的學費及生活費,資助歸資助,只要兩人相安無事他便不會涉入他人的私領域。
但這念頭直到他習慣書信往來後、才發現名為渴望的無底洞早已輕易將自己捲入。
顛沛流離的童年結束後、直到被卡爾頓帶回他才真正找到自己的家,但他入學後才明白被關心及疼愛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萬應先生與教父讓她明白這一切。
而給予自己這種記憶的那兩個人憑空消失,甚至連道別都不打算說。
他無法要求自己不想念假扮成安阿姨的萬應先生,不想念書信上的塗塗改改以及那對同性伴侶偶爾在書本上浮現的拌嘴,也無法忘懷自己總有一天能與他們更親近的奢望。
「我去年暑假所遇到的那位安女士、是萬應先生還是教父?」
這些心思在腦內轉的並不是太久,幾乎是安回答後他便馬上接上自己的提問,毫不猶豫的態度讓她原本應該要露出讚賞,卻在聽見結語的下一秒馬上翻臉。
他記得他上次看到類似神情、是在萬聖節時某個學生吞下蟑螂串時的臉色。
「那個男人扮成我?老天啊這實在太噁心,拜託別讓我吐出來。」
「呃……?」
「我不想在餐桌上聽到關於那個男人的任何話題,懂吧?」
似乎永遠不會為任何事情感到困擾的驕傲及穩重在利文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時完全打碎,她叨念著『居然讓我跟那個下流男扯上關係糟透了』的話語,起身開始收拾方才兩人用餐結束後留下來的空盤,這讓利文也開始小心翼翼的幫忙收拾。
就算不明白教父是什麼樣的人,但他至少明白一點,眼前的安阿姨與他似乎不是普通交惡,就連與他共處一室都顯得厭惡。
在叨唸完後冷靜下來的她動手洗碗盤順便詢問,此時的安雖然依舊帶有長輩特有的穩重與架式,但比起以往溫柔到讓人看不出情緒還要好得多。
利文決定可以的話見招拆招,試著看可不可以詢問自己想要探聽的消息。
「你怎麼發現的?」安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相當不可思議的開口:「兄長從成年開始就會使用我的身分出去辦事,除了家人與變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認出來我與服用魔藥的他之間的差別。」
自動忽略話語中『那個變態』指的是誰,他能理解為什麼安會感到驚訝,就連自己也無法清楚地說明這種感覺。
自來水滑落利文有些粗糙的手掌,他思考了幾分鐘後才能回答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室內萬應先生會穿拖鞋,除此之外……」
想要說明感覺卻有些語塞,利文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差別,卻無法真正清楚地表達差異之處。
看著陷入沉默的他安並沒有催促,只是繼續清洗手中的碗盤,直到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才把眼光投向他。
「……您看起來似乎很放鬆,但那位安阿姨卻不是這樣……我當時和她住在一起時無論是出外或是在租屋處,都沒有看過她放鬆的樣子。」
即使是笑容或一舉一動完美的無懈可擊,但那位安阿姨的確讓人感受不到放鬆,彷彿像是一尊精巧的美麗娃娃,無法展現她應該出於人類的情緒以及不完美。
但眼前的安阿姨無論是舒展眉頭的神色以及腳步,都能讓人明白她是一個充滿快樂的普通人。
聽到這個回答的安微微睜大眼睛,神色複雜僵硬,她選擇馬上低垂下頭掩住自己的神情。
兩人之間陷入難以言喻的沉默,一直到擦乾手中的碗盤刀叉後對方才開口、卻不打算談論剛才的話題,只是丟出莫名其妙的詢問。
「你明白收攏人心最快速的方法是什麼嗎?」
對於突然提起的話題有些摸不著頭緒。
腦中因為緊張而有些混亂,利文乾巴巴地擠出一個答案,「……為那個人付出?」
「若是『他們』呢?」
把碗盤及刀叉一一分類到各個抽屜內,利文注意著她不使用魔法的舉動,但卻因為太過緊張而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
「………………攏絡中心人物?」
「不錯,」安看起來相當滿意,但卻丟出讓利文料想不到的語句,「明天以後你不能出入這裡。」
不能出入?但當初不是說好要到這裡居住嗎?
出爾反爾的舉動完全打亂利文腦中原本的計畫,他面對著眼前笑得和善的女人、好一會才忍不住詢問:「我有冒犯到您嗎?」
「事實上我原本打算等到滿意才讓你去那個地方,不過我改變心意了,老實說對你說出兄長的事情這個決定權並不是在我身上,」擦拭完手上的水珠後,安轉身走向大門,「跟我來。」
完全摸不清頭緒、也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利文腦中一片混亂地跟在後頭踏出大門。
位於郊區的住宅外頭有一片花園,午後時分的陽光些許減弱,透過樹梢散落在乾燥的土地下,這是一個能讓人感到相當舒適的地方,卻讓利文一點也無法放鬆。
安直接開始說明屋外的環境。
「那裡是大門。」
介紹完後安迅速忽略花園,帶著利文繞到主屋後頭。
他發現那邊正座落一棟漂亮的雙層洋房,方形的白色外觀比起中規中矩的主屋更加引人注目,但此時安卻停下腳步,她看了看利文又看了看那棟洋房,似乎又開始在思考該怎麼做比較好。
「現在她應該在休息,之後你自己去跟她打招呼,若你要住下的話就在那邊住下,如果她不在一樓的話可以往地下室跑,相信她會很樂意順便教你怎麼調製魔藥……有其他想要了解的事、就要看你的本事。」
原本帶著放鬆神情叮嚀著對方的安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
「另外,我有個人請求,有空記得在外頭散步,若是看到一個金髮的小女孩在門口不明原因的一直蹦跳試圖解咒,記得施石化咒拖到屋內交給她解決,可以嗎?」
「呃,我盡量……」比起最後必須對那位小女孩做出殘暴舉動的約束,利文更介意另一件事,「但在這之前、可以請您告訴我那位女士是誰嗎?」
安露出『唉呀我沒說過?』的表情,和善地摸了摸利文的頭,在利文來不及害羞時丟下一句讓他幾乎要爆炸的話語。
「那邊住著你該籠絡的中心人物,也就是我與萬應先生的母親。」

安阿姨的暗示以及叮嚀,讓利文在隔天以更用心且正式的打扮抵達木屋的壁爐內。
比起主屋的咒語來講這裡需要更多道程序,說出信件中的第三個指令後他才得以順利走出狹小的壁爐,但卻一個人也沒有,或許是那位女士剛好外出吧。
他開始仔細觀察自己所在的地方。
整潔、乾淨是利文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個印象,暖色系的屋內各式傢俱及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客廳一角還散著曾經在斜角巷看過的玩具大釜,而踩踏著的磁磚地面不如想像中冰冷,反倒透著暖意。
與寬敞的安阿姨家相比,這棟屋內的擺設更像是利文印象中的家,不大也不小的空間,塞滿許多東西,讓他有種親切感。
就在思考著這些的同時,位於大門斜對角的地下室樓梯口正巧走出人影,到整個人都差不多走上來後才注意到利文的存在。
那是一位與安完全不像、卻與小時候的萬應先生有幾分神似的東方女性。
她身上穿著原樣應該為白色、卻被染上五顏六色的長袍,黑色長髮隨意地束起包頭,似乎因為忙碌而顯得打扮雜亂且髒兮兮,甚至還沾了滿鼻頭灰。
與想象中優雅嚴肅且霸氣的女性完全不同。
不同於安阿姨的驕傲張狂,反而更接近似乎剛剛才從自己的世界脫離出來的學者。
不過即使與想像中的不同,她還是萬應先生的母親。
想到這點的利文趕緊收回心思,打算說出計畫已久的招呼語。
「呃、抱歉,打擾您了,我是……」
「我知道你是利文,」髒兮兮的女士沒有表現出慌張或是惱怒,帶著笑容轉身走回地下室,「冰箱裏有些鹹點,我收拾東西,等等見。」
沒有等待利文的回答,她踏著急促的步伐轉身走回地下室,這時利文才發現對方似乎真的有些在意被看見髒亂時的樣子。
他盯著那位女性從樓梯間消失後,才前往廚房準備加熱鹹點給忙碌的她。
等到再次出現後,對方已經變成一位完全不同的女性。
穿著簡單的無袖襯衫及一席黑色絲質長裙,挽上長髮洗去髒污後才顯現出工整且柔和的五官,臉上細紋偏多、但整體看來並不像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婦人,她溫柔地招呼著利文,兩人一同在廚房旁的小飯廳用餐。
打理乾淨的她比起剛才更像萬應先生,交談中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作派完全不像個印象中的東方人,眉宇之間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
她讓利文稱呼她為紫夫人,名字來由是因為前幾天她才重溫某部幾年前的麻瓜電影,裡面有一位東方女性就叫這個名字,夫人似乎不太喜歡非得要想個名字的規定,話嘮好一陣子才終於停下來。
「不,只是可以再重覆一次嗎?」利文尷尬地皺起眉頭,對方語速太快加上外文名讓他瞬間忘記名字,「呃……Mura……」
「你還是叫我夫人吧,反正那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叫我奶奶也可以。」
過度的親暱跟奶奶這個稱呼讓他完全呆住、甚至有些臉紅。
但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到似地收回自己的手,過一會兒利文才找回聲音。
「您還很年輕。」
千想萬想也只能想出這句話,他暗自猜測對方的想法,卻發現什麼都猜不出來。
「都快六十了,老啦,除了鹹派外你還想吃什麼?別客氣。」
「有什麼我都吃,我並不挑食……您剛剛似乎在忙?或是要我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必做,」她摸了摸利文的頭,「陪我吃頓飯就好。」
實在跟不上她的步調。
不如說與想像中差距太大、導致他只能在胡言亂語中結束掉這頓飯局。
他希望自己表現別那麼糟糕,卻發現夫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沒有對他表示任何不歡迎,每次見面就如同初次般熱情且話嘮。
比起安的有所保留,獨居的夫人總是會適當地讓利文知道一些事情,例如她會拿著相冊敘述萬應先生在霍格華茲的生活、會分享萬應先生與教父的照片給他,聽著她評論教父是還不錯的小夥子——但卻沒有打算解釋兩人不在的原因。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奇怪的地方。
夫人的生活並沒有像普通巫師般生活中充滿咒語及魔法,在地下室時教導自己魔藥學相關的知識時,大多都是一些處理魔藥、判斷藥材以及記住藥性等等根本不用使用到魔杖的教學,但她對這方面的知識無疑是專家等級的淵博,倉庫內也有保存珍貴的藥材。
有時她與安阿姨會外出用餐,而剛結束工作的威爾先生則會過來屋內,在地下室打掃乾淨後便把一小箱事先整理好的魔藥以及多到不成比例的廢材搬回主宅內。
有時他也會看到夫人心神不寧地拿出自己的懷錶,呆坐一整個上午。
無法理解的事情有很多,利文卻依舊認為自己目前是沒有立場去詢問這些答案。
他決定什麼都不想,就照安阿姨所說,以最平常的方式與這位女士及家人們相處,畢竟他們對於提起家人沒有顯露半分傷心,至少可以確認萬應先生他們現在應該是平安的。
陪伴紫夫人以及應付金髮小惡魔的佔去他一半的假期,不知不覺已經度過大半個暑假。
這段時間在育幼院忙完後、他總會來到這邊陪著夫人用餐,會向她請教有關於課業上的問題,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萬應先生,但並不抱持著能夠得知近況的希望。
但就在某天正在收拾桌上拿出供以辨認的藥材時,夫人突然地詢問利文。
「你會原諒他們選擇不告訴你應該知道的事嗎?」
利文花了幾秒鐘才理解夫人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在此同時他想起在去年暑假所發生的事情,實際上他並不清楚對方所指得到底是誰、抑或著他們與萬應先生之間的事情,夫人曾經透漏萬應與他的父親關係並不好。
在衡量之下,利文並沒有像以往一般挑最保險的回答。
這段時間的相處之下他明白或許能在萬應先生那裡掩飾自己,卻無法瞞過這兩位女性。
「他們會有他們的考量,但我有我的作法……談不上原不原諒。」
夫人依舊帶著溫婉的微笑,反問:「我想他們不曾強硬地阻止你吧?」
「是的。」
在前一個暑假,利文早已明白自己的願望並不會達成。
畢竟在現階段的他想要尋找母親根本癡人說夢,再多的準備都無法彌補能力不足的事實。
他當然知道萬應先生在這段過程中妨礙自己。
但他並沒有拿出身分要求阻止,而是耐心地陪伴自己走遍整個曼切斯特。
這樣就夠了。
他願意先打消尋找父母的念頭,是因為他明白若是自己有能力去尋找他們時,萬應先生並不會阻止,或許還會幫助自己。
這是他所認識的那位、不惜假扮成女性也要陪伴自己的萬應先生會做出的事。
就算這些只是美好想像,認清事實後他也有自己的應對方式。
「謝謝你在乎我的孩子、很抱歉我無法對你說明太多,你不該涉入其中,」嘴角的細紋柔和地揚起弧度,她苦笑地開口:「只是我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哪。」
明瞭似乎即將切入要點,利文停下手邊收拾藥材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詢問。
「……這是正常狀況嗎?」
並沒有對疑問做出正面回答,她拿下掛在胸前的懷錶,用指節輕輕一敲,上蓋立刻掀起。
那懷錶並沒有原本應該圈繞著時針跟分針的數字,只有兩個字母:『D』與『S』。
一個較短的時針與兩個分針穩定地重疊在『S』的位置。
「至少我透過一些小咒語知道他們現在還活著,」笑著闔上懷錶,重新掛在自己的胸前,「要是移到『D』就糟糕了。」
即使沒有說明,他也知道這兩個字母代表什麼意思。
死亡與存活(Dead & Survival)。
他們不願意認養及道別的原因原來是這麼嚴重的事情嗎?
沉默的利文看著夫人抽出放在大衣口袋中的魔杖,移步到裝滿墨綠色液體的大釜,這是在進入地下室之前就在熬煮的魔藥,無論是色澤或是味道都是他相當熟悉的─────
「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
「解毒劑。」
他在一年級時就學到的魔藥,大釜中所加入的藥材以及色澤與教授所示範的幾乎沒有任何差別,任何人看了都會知道這必定可以成為一罐完美的解毒劑。
她沉默幾秒,表情認真地揮動魔杖。
杖間飄出一絲細微不可見的光芒,黏膩地在大釜表面泛起些微水波,而原本接近成功的墨綠色液體突地轉變為深不見底的黑色,一如夫人到現在依舊沒有泛白的髮絲。
她似乎為此結果毫不意外地收回魔杖,拍了拍瞪大眼睛無法置信的利文後重新回到座位。
「解毒劑成功機率只有三成吧?我記不太清楚當初到底發生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是被『他們』所攻擊,能夠變回這樣是聖蒙果的功勞,」像是在說故事般平穩的語調讓利文聽得心驚肉跳,夫人斟酌後還是決定不把自己之後神智不清數年的狀況全盤托出,「你可以明白他們是多麼難纏的人物,我們與他們糾纏數十年,而他在去年終於找到可以解決掉這一切的機會────原本你該對這些毫不知情,威爾與安會成為萬應先生與神仙教母,但是你寄了那封信後安立刻改變主意,瞞著我向你透露他的消息,」
「那封信……您指的是他們的性別?」
「是的。」
他要準備更多謝禮感謝原佐和子,若不是她的大嘴巴、他就沒有辦法與他們拉近距離。
看著若有所思的利文,她心中飛快的轉著其他想法。
那棟公寓原本並沒有留下書本以外的物品,獨獨被他放下一張萬應先生年少時的照片,除此之外他還在去年暑假猶豫著該不該跟利文一起去的萬應面前推了一把,不僅如此還順手在書信之間把自己放在一旁、刻意強化萬應對利文的關懷。
她的兒子抱持著一生都無法出現在利文面前的決定去對待他。
但兒子的丈夫早已暗中為成為家人這層關係開始鋪路。
最後他們離開了,知情的安最終還是選擇踩著她最討厭的人所安排的路繼續前進。
雖然早已知道那個男人本來就會做出這種事,但在他們離開前從本人口中得知,依舊讓自己感到無奈又好笑。
「……雖然那兩個人的關係不好,這件事情上目標倒是一致呢。」
到底讓利文知道這件事情是有心亦或是無意早已無從得知,但能走到這裡也不是容易的事,算是他們家與利文有緣吧。
「嗯?」
「沒事,我能講的都說完了。」
利文並沒有聽清楚她的喃喃自語,而夫人只是露出笑容後便沒有說下去的打算。
思考幾乎放在這件無法消化的事物上───即使解釋得相當模糊,卻能夠勾勒出部分原貌。
若是如此嚴重的事情,他就能明白為什麼萬應先生採取另外一種方式認養自己。
「能幫我收拾大釜嗎?交給威爾也沒關係,我去整理剩下的魔藥。」
她笑著拍了拍利文的頭後便抱著藥草轉身走入倉庫,讓利文獨自一人留在房間之內。
頂著一頭被揉亂的頭髮,利文盯著一鍋濃稠黑色的大釜,就如同每個不滿十三歲的巫師都能做到似地揮動魔杖清空它們。
把厲害的巫師變成幾乎無法使用魔杖的普通人,以及失蹤的巫師們。
猶如小說般的情節是利文從未預想到的情況,有許多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答,一時吸收太多資訊的利文沉默地做完所有事情後便上樓與夫人吃飯,直到洗碗結束才擠出話語。
「我能做些甚麼嗎?」
恐怕還是沒有辦法做些什麼。
「等他們回來,過好生活,我們一直都這樣做……」
明明知道答案卻依舊出自於不安定感而開口詢問,低著頭的他並沒有察覺到夫人的表情,而她只是伸出手撫平一直沒有整理的髮絲。
「你後悔知道這些了嗎?」
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利文有些無法理解地望向夫人,卻感覺到她似乎不是在為自己發問。
而是代替不在這裡的萬應先生尋求答案。
「不,我從沒有後悔過。」
若是那個人的話,或許也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吧。
但無論是誰來問他,他想自己的回答也永遠只有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