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even Verona

搭上返校列車的前幾天，他便收到來自卡爾頓的信件，原本以為信中的內容只是如同以往般的關懷詢問，但內容卻超出他的預期，讓他足足傻了十分鐘才回過神。
利文稍稍整理情緒後便開始回信。

這得要從卡爾頓的『規則』開始談起。
卡爾頓很重視資助者或是領養人的經濟狀況，沒有他好的話絕對不放人，更加重視對方是否真的有心領養這個孩子，如果上述兩個最基本的條件都不能達到，他寧願自己把孩子們養大，而除了這些，還有其他不一定要做到、卻可以嚇退無心者的規定。

 

 

『希望能在經濟許可的狀態為被資助者購買或租用自住房。』

 

 

不管是他、利文或是萬應先生，都很清楚這個附加條件。

契約中有許多對常人來說困難重重的條件，萬應先生不是第一個超出卡爾頓期望的人，但卻是最為花錢的一個。

等到暑假開始，他就有自己的家了。
從信件的內容來說是個相當好的地段，離斜角巷、王十字車站只有一小段距離，那是靠近倫敦市中心的一間公寓套房，也是萬應先生曾經住過的地方。
 

卡爾頓並沒有強迫自己搬出去，但他有這個義務告訴利文他有這樣的選擇。

他信中告訴自己：『可以好好考慮這件事情、不用太快回覆，也不必顧慮院內的狀況，亞道夫已經對工作相當上手。』
原本想要好好考慮的利文一看到最後一句話，便想也不想的提筆回信，直到寫了大半的內容才發現自己正在很不成熟的鬧脾氣。

 

停筆，他拿出另外一張紙回想每半年進入育幼院的人數，寫下近三年的紀錄後便用基本的數學算出平均值，而利文一看就知道，若沒有人繼續領養的話院內的房間會相當吃緊，用咒語擴展的室內早已超出能承受的範圍。

有些事情總是會讓利文意識到很多東西不是魔法可以解決的。
 

他決定坦然接受萬應先生的好意。

 

 

 

 

 

列車抵達王十字車站，來接自己的是百忙之中抽空出來的卡爾頓院長。
他看見利文後便停下腳步，彎腰仔細的盯著他看。
比起剛入學時的瘦弱，不到半年他就長胖許多，終於比較像正常的十一歲少年。

被盯的渾身不舒服的利文開口，「呃，怎麼了嗎？」
他開心的捏了捏利文的臉頰，「你胖了！」
這個時候應該講甚麼？利文他也不知道，只好含糊的回答。
「……啊，喔，謝謝你的稱讚。」

「記得要再吃胖一點，懂嗎？」滿意的摸了摸利文的頭，他拉起擺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帶著利文走向出口，「我們先回院裡吧。」

他頓住，疑惑的詢問卡爾頓，「不是要直接去看公寓嗎？」
「那件事情可以等到你暑假時再處理，你覺得我會直接叫你一回來就住在那邊嗎？不過今天晚上你得跟我睡，最近新進來的孩子很多，你和亞道夫原本的房間又塞了兩三個孩子。」

這個安排不太正常，身為主管院中的人要擁有的應該是單人房，利文皺著眉頭略想了院內的空間。
「沒有打算搬家？」
「這不是你該煩惱的事情。」
似乎早已明白利文的想法，卡爾頓只是簡單的丟下這一句話後就沒有再說甚麼，準備帶他回到院裡，卻沒有想到利文停下腳步。

「卡爾頓先生，你帶我去那棟公寓放行李吧。」
「啊？我不是跟你說過……」
「我可能不太習慣睡在你的房間，」利文委婉的說著，思考後回答，「你的房間，呃，很亂，我上次去的時候看不見地板。」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會讓人誤會院內沒有洗衣設備的房間，地板上滿是成堆的髒衣服。
彷彿預料到利文會這樣講，卡爾頓成熟的表示：「你放心，我都整理好了。」

「你所謂的＂整理＂不會維持一個禮拜，」輕聲的說，「我不如先住進公寓，也不必回院裡佔你的房間。」
原本他就打算等錢存到後就租房子，若是因為萬應先生的幫助而早點搬出來住自然是件好事。
當初在收到卡爾頓的信件後，他就曾經很明確的詢問萬應先生是否可以先住進去，房租等自己賺到錢後再給，對方也認同這個決定。

卡爾頓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這是利文對萬應先生的請求，萬應先生也相當爽快的答應了。

「白天到院內，晚上才會回公寓呢？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讓你我安心睡覺的地方，」思考是否還有其他可以讓他同意的誘因，「我最近想要一個人靜下心念書，院內的環境不太適合我…」
「你不是說只想要找一個睡覺的地方？」卡爾頓無奈的笑著，出了車站門口的他帶著利文走向另外一個方向，「好吧、好吧，先去那邊，我幫你打掃，公寓我原本打算等你真正要搬進去住的時候再打掃，現在得要提前了，明天我再來接你到院內。」

利文婉拒他的提議，「我在學校也學到很多清潔的咒語，我可以自己來，而且你連洗個盤子都不行。」
「……霍格華茲是家事訓練學校嗎？」

輕巧的避開最後一句話，卡爾頓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打掃，以挽回身為成人的自尊。
兩人走路不過半個小時便抵達座落於麻瓜社區的公寓，聽萬應先生說這邊所居住的大多都是已經跟麻瓜社會有深度連結的巫師，而利文居住的房間防護措施尤其森嚴。
出於某種兩人也不知情的原因，年少時的萬應先生在套房內施展好幾種永久性的防護以及禦敵咒語，前陣子他還特地抽空過來加強，就為了讓獨自一人的少年做好住進這邊的準備。

但他也只有加強咒語而已，房間內並沒有任何日常用品，不管是廚房、沙發還是床鋪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卡爾頓看見這種情況想要勸說他住回去，卻發現放置好行李的他深吸一口氣，便勤快抽出魔杖，鑽入廚房。

…至少要先從寢室開始掃起吧！？

被丟下的卡爾頓在房內轉了好幾圈才發現某些地方擺了麻瓜的清潔用品，隨手拿起了一個刺刺的毛刷，不明白用途的他覺得還挺適合拍掉積滿灰塵的窗簾。

 

啪擦！
 

巨大的聲響讓卡爾頓驚恐的掀開窗簾。
剛剛敲擊（他認為自己是拍灰塵）的窗面並沒有碎裂，但有非常明顯的裂痕，萬應先生的咒語很好的保護樓下路過的人不被七樓掉落的碎裂玻璃刺傷。
他不安的轉頭看向利文，發現他正默默站在廚房的門口盯著他看，直接上前抽走卡爾頓手上的毛刷。
「這是馬桶刷，」他鎮靜的抽出魔杖，修復窗面，「你也累了，先坐著休息吧，或著是回去也可以。」
「………」

你想說的是回去更好吧，卡爾頓心想。
他還是沒有回去，決定去書房消磨時間。

套房格局很簡單，臥室、客廳、廚房、書房，實際上的坪數並不大，但稍微用咒語作弊後變成一個人也很舒適的空間，但空間最大的不是客廳也不是臥室，居然是書房。
裡頭至少上千本的藏書是萬應先生唯一沒有搬走的東西，卡爾頓雖然無法使用魔法、卻也看的出來這些藏書的程度不是現在的利文能夠理解的。

隨意抽起一本書，雖然自己也沒辦法活用，但這種書還是很有趣。

轉眼間，沉迷於書本中的他一直到利文進門才發現已經是晚上了，利文完全把他拋在腦後，買了一些食材回來。

「你手中的英鎊到底是哪來的？」
「巷口右轉那間超市是混血開的，收英鎊也收巫師的貨幣，路過的時候有注意到，」用魔杖點火，煮滾了後撒入黃澄澄的麵條以及切片蘑菇，「亞道夫還好嗎？」
卡爾頓默默觀察利文，想起他之前在月台上的反應，決定小心回應，「還不錯，一開始孩子們吵著要你回來，不過之後……就被他收服了。」
「這樣就好。」
把剛起鍋的麵條冰鎮，加入肉醬攪拌後裝盤，他一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卡爾頓表情有些幾乎察覺不出的怪異。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沒事。」

打掃套房整個下午的利文累了，沒有想到持續不斷的施展清潔咒是那麼累人。
他懶洋洋墊高腳尖、把食物擺上只比他矮一點點的桌子，坐下來直接開吃。

卡爾頓還在看著他。

「我真的沒有說奇怪的話？」
吃飯的動作依舊慢條斯理，但比起之前的壓抑卻輕了許多，永遠都擺出一副勤勞喜歡家事的利文現在正在滿臉悠閒的吃著晚餐，比起剛入學時更像個孩子。
「只是覺得還不錯。」
這樣的改變喜聞樂見，「你還有缺甚麼嗎？當作你的生日禮物。」
「我什麼都不缺……」
「麻瓜的電腦還不錯，我幫你買一台吧，後天就會送過來，」卡爾頓拿出手機直接在利文的面前下訂單，他原本就打算買電腦給他當生日禮物，早就已經看好型號放入購物車，「你不是很想看飛天小女警？電腦也可以查詢許多東西。」

一想到飛天小女警就讓他很想笑，真期待利文知道那不是麻瓜科學節目後的反應。

「我的確很想看，但擴建院內的資金沒問題嗎？」
「沒問題，而且這真的不是你該煩惱的問題。」
利文靜默，雖然卡爾頓做家事不可靠，但做起家事以外的事情還是很得心應手，既然他說沒問題的話，那就是真的沒問題了吧。
「只可惜霍格華茲沒辦法用電腦。」
沒有明說但是也算答應了，卡爾頓相當驚訝，利文想的則是跟他完全不同。
奢侈品一年當中用不到幾個月，他想或許該研究在霍格華茲使用電氣的可能性。

對卡爾頓而言這段飯吃的很愉快，利文則覺得他愉快到有些莫名其妙，臨走前還送給自己一支手機，叫他明天要回院裡的時候打電話給他。
拿出說明書東摸西摸，等到能夠正常使用一支手機時，夜已深了。

他看著空蕩蕩的室內，發現自己似乎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生活。

從前在院內從來沒安靜下來，入學後的寢室也相當熱鬧，總是有一堆人突襲房間，帶來奇怪的書，美味的食物，還有可愛的動物，很少有安靜的一天。
現在則是安靜到讓他不太習慣。

萬應先生住在這邊時，也是這樣的嗎？
滴水不漏的安全措施、位於高處陽光無法完全照入室內的窗戶，獨自一人的空間。

對於萬應先生而言，這是自己的家還是牢籠？

利文不清楚，想問卻也無從問起。
他嘆了口氣，告誡自己不要再繼續亂想，既然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邊沒問題，萬應先生就更沒有問題。
稍微收拾桌面後便進入寢室，擺設很簡單，廁所、單人床、衣櫃以及書桌，利文在入睡前準備擺放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在一旁的書桌上，正打算拉開抽屜的時候卻看見了桌內擺放了一張照片。
一位跟自己年齡相仿，長的很好看的少年正噙著笑容，黑白照片上深黑色的雙眼閃閃發亮，正晃動著手中的球棒對著鏡頭打招呼，看起來是如此單純快樂。

利文心中一緊。
這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人生中尚未出差錯的某個時刻。

仔細的看著那張照片，他一直到記下他的相貌才重新把照片收進抽屜。
即使他所獲得的照片並沒有任何色彩，五官也依舊稚嫩，但他希望這個發現能夠幫助他有一天認出萬應先生。當面感謝他對自己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