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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red 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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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red Ver.

他看著那個在球場上的少年。

穿梭在綠紅交錯的半空中,單薄的身體像是被風一吹就會掉下掃帚,卻死命抱著快浮突破重圍,護目鏡下認真的神情即使身在遠處亦能想像。

快浮投入球門,贏得分數,但史萊哲林依舊抵擋不了葛萊分多的攻勢,穿著紅色球衣的少年高舉指縫鑽出的金探子。

而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個少年下掃帚後就開始瘋狂地抹著雙眼,白皙臉龐被鼻水、淚水以及牛皮手套抹的既紅通通又亂七八糟,看起來既懦弱又自卑,全然不像是史萊哲林該有的模樣。

 

想起這件事是在某天與母親的談話中、在相本上所翻到的照片。

當晚他夢見那個男孩獨自一人在空曠的魁地奇球場上哭泣,但夢境中的小男孩明顯美化許多,比較可愛也沒有流出鼻水。

 

他睜著盈滿淚水的雙眼茫然地望著打擾夢境的自己,似乎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自己以外的人在。

「哎,都結婚了,就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艾弗列揉揉男孩的頭髮,隨即看見掌心下的小臉滿臉驚恐,似乎是無法想像自己與一個男人結婚,但毫無退怯的他卻有追問到底的打算。

面對疑惑以及純真的臉孔,他實在無法說出以往『得到合法上你的權利』這類下流無恥的話,一反常態嚴肅地開口:「我是你的家人。」

「家人?」

「嗯。」

捏著銀色的帚身,似乎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回答的男孩感到不可置信,這副呆呆的樣子實在可愛,他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家人……」男孩認真地想加以探討:「那為什麼會是你?」

「我也不知道,但後悔也來不及啦。」

「我很開心、但……」

一語落下,手掌底下的男孩心口突然冒出大洞。

身上各處都被坑坑巴巴的洞鑽的怵目驚心,只有那乾淨稚嫩的臉龐依舊完好,千瘡百孔的一縷靈魂快要消失似地幽幽開口,他的雙眼注視著艾弗列,依舊保有孩童般的清澈:「即使這樣也會成為我的家人?」

「嗯。」

 

畫面隨著對話結束而逐漸淡去。

他突然想起結婚前的某個夜晚也是這種情況、這種問題。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婚前會問這種問題、就常人的角度而言無非是想到得到承諾或安慰來撫平婚前恐懼症,但艾弗列相當清楚若自己表示後悔,他就會非常果決的離開。

對格里菲斯而言成為家人的意義及責任非凡,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與他一同承受。

 

『我哪會後悔?』

 

但他能接受。

他沒有家人,自從母親說出自己是外遇生下的孩子、接著又在這種情況下對父母出櫃後就早已結束親子關係,孑然一身實在是不用擔心還有什麼可以失去。

他的丈夫實在是多慮,只是他也明白對方為何會抱持這樣的想法。

這也是自己煩惱的事情之一。

 

鼻子底下屬於魁地奇球場的草香以及雨後稍稍沈重的濕氣隨著夢境消散,躺在床上的艾弗列面對著眼前一片黑暗以及窗邊透著的一層靄靄薄霧,摸著空蕩的床邊嘆息。

難得兩人共同的假日他又不在。

對方的早出晚歸並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但還是覺得有些寂寞。

總覺得自己像個怨婦的艾弗列打了大哈欠,一邊搔著發癢的腹部一邊抓著頭走出房間,東癢西癢抓來抓去的結果導致他毫無心理準備地、以一副邋塌的樣子迎接正在吃早餐的丈夫。

 

看著頹廢並且滿臉鬍渣的艾弗列,格里臉上揚起古怪的表情,他還以為自己看見年約四十歲的陌生男人出現在主臥室,「你不是小我兩歲?」

總是趁著格里帶眼鏡之前就跑到浴室打理的他有些尷尬:「我以為你不在家。」

折起原本攤開閱讀的預言家日報,格里的視線由上至下掃過一次,鏡框內的雙眼盡是不熟悉對方所產生的迷惑,艾弗列突然地想起夢裡那個小男孩。

 

「跟你認識那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副模樣,壓力很大?」

「不,只是鬍子不好看又扎人。」

「以後不用趁我沒注意的時候打理乾淨,這樣很好看。」

「……好。」

 

長鬍子的速度比常人還慢的格里菲斯因為感到新奇而忍不住伸出手來拍拍對方臉頰,看起來相當好奇的模樣讓艾弗列的心突然發癢、如同禽獸般只想著做做做的計劃實在是不能怪他,誰叫他們因為忙碌性生活並不美滿。

但格里菲斯並不喜歡在白天做愛、更討厭別人打擾他看報紙,艾弗列只能摸摸鼻子入座用餐。

思考著趁對方心情看起來不錯或許可以提醒之前的事,於是等用完餐後他開口。

 

「對了、之前提的事你有考慮過嗎?」

「之前……」他很快地便想到他口中的那件事代表什麼,卻一反平常地裝傻,「我前幾天才麻煩原小姐幫我把錢轉交給維羅納先生,他有確實收到。」

是吃定自己不會追問下去嗎?艾弗列不打算忽視好不容易才起的話頭。

「我和小螢討論過,維羅納打算過幾年穩定下來就會開放匿名制,我們可以試著領養孩子,監護權歸維羅納所有。」

用餐完依舊沒有束起長髮的格里菲斯看來有些意外丈夫沒有結束話題,卻也沒有表示任何反感,只是無奈的表示:「我以為這方面你我都有共識。」

「剛認識時你不也說過不會結婚?」

「交往前你還跟我提過與你結婚後好處是不會有孩子。」

「我沒說一輩子都不會有。」

無賴。

他彷彿看到格里菲斯的頭上正對著他掛著這兩個大字。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想害人。」

 

他總是在這種時候說些自卑又或著是沉重到令人難以忍受的話。

幸好他樂天並且充滿幽默感還是格里菲斯專屬的小天使(重點劃線),對這些話一點也不在意。

 

「得到合法上你的權利還算不錯,快來多害我一點吧。」

「閉嘴。」

語氣雖然凶狠但卻微微勾起嘴角,多少已經習慣這種講話方式的格里菲斯想既然已經有結論就沒必要談下去,卻沒有意識到對方抓準成為家人後會特別容易心軟這點繼續勸服。

艾弗列把放在抽屜已久的文件遞給對方。

「我們要不要接觸都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孩子也能夠順利地唸完書,也不一定要與他相處,」心中完全不那麼想的他笑咪咪開口:「就當作做善事嘛。」

 

 

反正只要先起頭,之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也由不得他。

看看安那兩個被舅舅溺愛的孩子、再看看朋友們的小孩又是怎麼樣被喜歡孩子的格里菲斯寵愛,他並不認為事情會如他所說的發展下去,艾弗列總是知道他的丈夫想要什麼,卻又同時抗拒擁有。

 

無論是愛情、親情、又或著是一個完整的家。

該死的父親大人。

艾弗列每次想著這些就忍不住在內心碎嘴。

 

 

格里菲斯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卻相當詳細地看著名冊,剛起步的育幼院內收容的孩子不多卻也沒有名冊上的那麼少,想必艾弗列已經把認為情況不適當的資料拿起來。

「這樣不就跟資助孩子們差不多嗎?我已經在做了,而且就如同我剛剛說的……」

「我剛剛也說你可以考慮看看。」

翻閱到最後一頁,他的視線在擁有一雙琥珀色雙眼的男孩停留半晌才闔上名冊,卻沒有選擇把它推回給艾弗列,只是放在一旁另起話題。

「我正考慮辭掉聖蒙果,」指節下意識地輕敲桌面上的名冊,神情帶有常人察覺不到的不安,他抬起頭注視對方,「但還是需要你在那邊,有些事情我需要你。」

對於突如其來的決定感到些許意外,艾弗列就在剛剛想起格里的不安為何成立。

 

 

「因為頑皮的叔父跑出阿茲卡班?」

 

 

那件事情的結果對格里菲斯而言糟透了。

父親的手裡完全能拿出針對他們家族不為人知的祕密,他血緣上的叔父就被逮捕並且召開法庭,最後基於某起多年前的混血巫師家庭離奇死亡事件的決定性證據被揭露,就此成為催狂魔的糧食。

不過才關不到半年就被放出來,有個信譽良好的前魔法部官員親自喬關係。

聽父親說叔父似乎幫那位先生殺害情婦,害怕被黑吃黑的他為了保險起見才被帶出來、重新關入他家地牢。

 

「原因之一……不乖乖待在他應該住的地方真是令人煩心。」

「但你覺得他有辦法恢復?」

即使只在阿茲卡班待了半年他的狀況並沒有多好,他已經成為一個不會思考、隨時失禁的廢人,無論關到哪裡又或著是放他自由都不會造成威脅。

「難說。」

「親愛的,你知道答案。」

只是簡單幾個字便讓他失去表面上的冷靜,格里愣了幾秒,也只是輕嘆了聲。

「……我有時總覺得你時時刻刻都在對我用破心術。」

「我承認我想每個晚上對你使用破處術……嗷!」

原本笑著的臉色瞬間因為腳背傳出的疼痛而扭曲,格里菲斯收回剛剛重踏對方的腳,面色平淡地開口:「你不希望我辭職?」

 

疼痛因為時間的關係稍稍趨緩,原本就已經打算給予對方支持,理所當然艾弗列並不反對辭職,反正應該早就安排好了。

他在乎的是其他方面。

「我不希望你給自己太大壓力。」

「嗯。」

「他們的勢力跟人脈早已不是過去可以比擬,即使放著不管也沒有太大威脅。」

「……我知道,但是不可以不做,必須要把他們收拾乾淨。」

「嗯。」

格里同時也知道艾弗列的想法,靜默幾秒後開口:「你後悔了?」

「怎麼會呢?還是你要我再證明一次,我可以用鬍子……」

「大白天來我就讓你陽痿。」

 

對話到此結束,這次艾弗列倒是沒有繼續談下去。

兩人這天並沒有出門、格里菲斯拿著名冊回到書房讀書,艾弗列則是清掃著家裡順手做一些甜點,不著邊際地思考著該怎麼讓對方減輕生活上的壓力。

 

格里菲斯的父親出生於一個很糟糕的家族。

即使在幾十年前早已有衰敗的跡象,但在名聲上依舊是一個高尚的純血家族,擁有巨大財富的他們似乎永遠無法滿足對金錢的欲望,在一次的內鬥中傷害不滿十歲的父親後,也讓他過著不是那麼順利的少年時期。

最後無法忍受的他逃了出來,帶著懷上格里的母親離開家中,接受他的父親庇護後繼續生活,直到孩子長大入學後時間的齒輪才悄悄轉動。

 

他的父親在一次的意外中身亡,而格里的父親當初若沒出事就是下任家主。

接替祖父位置的是一位知道他們存在並且心胸狹窄的男人。

 

格里菲斯在少年時發生的事具體而言艾弗列並不清楚,但多少能從母親的口風中探出一些東西,他透過話語及照片想起在一年級時曾經擦身而過、笑得一臉天真的史萊哲林學長,也知道他的父親為了結束他無法解決掉的恩怨,瞞著母親對那個可愛的學長做了多少名為訓練但在艾弗列的眼中實為虐待的訓練,在這段期間幾乎為了工作而不在家的母親直到她自身出事後才逐漸明白父子倆隱瞞的這些事情。

 

沒錯,格里菲斯很強大,無論是對咒語的敏感度或是反應能力以及更多方面都超出普通巫師,力氣上光是一腳就能巧妙地踹斷肋骨,那個家族的詛咒施放在他身上也只是睡一個禮拜就會完全沒事。

 

但有時他想,他的人生說是毀了也不誇張。

 

他的聖人先生的確是聖人,每分每秒都被鎖在斷頭台上面,但並不在乎那個在頭上似乎落下的刀子,而是不斷注視著遠方的人們——— 那個早已建立家庭的妹妹、遭受摧殘落下後遺症現在卻相當平安的母親、不敢奢望也從未打算擁有的妻子與孩子、以及曾經為了保護自己而成為亡靈的青梅竹馬。

即使刀鋒早已生鏽破損,但在他眼中依然光亮且鋒利,會在猝不及防時傷害他們。

 

格里菲斯已經做得夠多了。

但父親長久以來的教導讓他在不錯的現況下依舊充滿恐懼,與其說現在對抗的是他們,不如說對抗的其實是由父親創造、幾乎糾纏他半生的心魔。

 

他總是回首於早已無法改變的過去、在幻影中看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未來。

 

 

忙完的艾弗列進入書房,看見他正站在工作桌前翻閱著剛剛給的名冊,眼神停留在剛才駐足幾秒的頁數上——— 過瘦但琥珀色雙眼看起來卻神采奕奕的男孩,艾弗列記得他叫做利文,似乎是院內孩子的老大,也是維羅納唯一用超乎標準的規範幫助他尋找領養對象的孩子。

「對他有興趣?」

「……是個很辛苦的孩子啊。」

似乎是想起什麼而不禁感嘆,艾弗列想起今早夢中的那個男孩,走到身後環抱住他後便伸手闔上書本。

格里菲斯感到敏感的耳緣被鬍渣刺得一陣麻癢,接著便在耳邊聽到屬於伴侶之間的求愛耳語,他想著自己剛剛已經警告他別在大白天做,一方面又被游移在身上的手掌逗弄到無法反抗。

「大白天的做這種事,你難道、」

艾弗列揮動魔杖,書房的燈火隨之熄滅,黑暗中的格里菲斯下意識地想掙脫懷抱,卻反而被轉了個身輕放在依舊擺放書本的工作桌上。

「關燈就不是大白天了。」

無賴的狡辯。

推開書本的稀疏聲在失去視覺的情況下格外敏感,格里菲斯被含住耳垂的舉動轟得什麼也沒有辦法思考,最後難得與對方廝混一整個下午。

 

Griffith & Alfred
Griffith & Alfred

自己果然很喜歡小孩。

格里菲斯在內心嘆息著,話筒中男孩的聲音稚嫩而柔軟,讓他的心幾乎化成一灘水。

 

家裡比較小的孩子都叫我花園先生(Mr.Garden)......呃、我常待在那邊。

 

在確定認養利文.維羅納後,他多次練習著把聲音特別調整過才答應與孩子通話,卻依舊沒有辦法讓那個比想像中還要小心翼翼的男孩放下心來,於是他只好溫柔地放軟聲音叮嚀著他,維持著不近也不遠的距離。

 

對於麻瓜文化的不瞭解讓他替自己取了可笑的代稱,必須要修正才行。

那麼、該取什麼名字呢?

擁有一頭棕色長髮的女孩突兀且活潑地闖入腦海中,那是他十六歲時單戀的印記。

 

年少的兩人無意間闖入萬應室在裡面,被廢棄物堵塞所有通道,繞了許久都找不到出口,直到快半小時後才得以離開那個奇怪的空間。

那時他什麼也不明白,唯一想著的就是牽起她的手。

但是這樣的願望在她與他離開後依舊沒有達成。

心中的酸澀奇異地只湧上一秒後消退,他微笑的回答孩子。

 

 

叫我萬應先生(Mr.Requirement)吧,那是我在霍格華茲最喜歡的地方。

 

 

雖然迷路的地點是其他學校的萬應室,但他的確希望著那場青澀的記憶能夠在霍格華茲發生,那所學校擁有一無所知卻快樂的時光,對他的意義非凡。

忽略掉丈夫在旁邊想要追問的模樣,他聽到孩子喜悅地提高聲調,卻依舊保持禮貌地繼續對話。

這是一段比想像中還要愉快、平靜、並且安全的對話。

對話結束後,他整理好學生時代的書本後便打包寄出去,他知道那個男孩入學前只接受理論上的巫師教育,便想著自己的筆記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在與維羅納院長確立契約後不久,便迎來霍格華茲的開學日。

利文努力的習慣著接受巫師教育後的生活之餘也沒有斷掉書信,內容中充滿著拿到筆記的感激之情。

 

他是個好孩子。而也許領養這個孩子是個錯誤的決定。

格里菲斯不只一次這麼想,但容易患得患失的他必須為自己下的決定負起責任,無論與艾弗列結婚或是領養利文都是不該後悔的決定,他提醒自己不能一直有這種念頭。

 

換個想法,只要與那個孩子保持距離就不會傷害到他。

 

但該怎麼保持距離呢?他對於孩子一直以來都拿不出任何辦法,不管是朋友或是妹妹的小孩,只要一句話就會想要給他們全世界,他又怎麼不知道艾弗列所說的『得知近況也很不錯』、『生日寄封信給他吧』、『節日到了不打算寄禮物嗎』等等根本就故意要讓自己習慣與利文的互動,進而與他的關係更加密切。

 

即使想要反抗自己的心,但他已經從艾弗列身上知道家庭的美好,也知道利文多麼想要收到自己的信件,而他又怎麼能夠忍受有可能會讓孩子失望這件事情?

 

只要堅守最後一道底線,聯繫的管道只有書信就不會出事。

信件的頻率隨著天真且僥倖的想法逐漸增加,從兩個禮拜一次變為一個禮拜兩次,接著艾弗列在利文即將升上二年級時提出建議。

 

「把那套公寓給他吧,至少讓他歸在我們的保護下比較安心。」

他所說的是自己二十多歲時在英國住的巫師公寓,那對於兩人而言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好地點,至少當時敵人還很難對付時他們從未找到自己的住所。

即使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餘力對付利文,該防的卻還是要防。餓久的狼總是會反咬一口,更何況是他讓他們活不下去。

格里菲斯稍稍思索過後他便答應艾弗列的提議,開始著手處理公寓的事。

 

而在那之後,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的父親突然找上自己。

父子倆都相當明白兩人分別為了敵人的事在外奔走著,也因此這個舉動讓格里菲斯感到十分意外,更意外的是父親在利文的住家內所下的小手段。

 

「是不是利文沒出狀況你就不打算通知我?」

格里菲斯的語氣聽不出慍怒,他想或許是自己早已明白父親會做這種事情。

「你該知道我除了同姓氏的人之外誰也不信任,」他放下冒著熱氣的茶杯,「只有這樣做,我才能安心地看你們玩養育孩子的遊戲。」

 

遊戲。

格里菲斯深知父親此時的情緒不穩有其緣由───似乎他們又開始有了動作,但他卻依舊被話語刺傷一個小孔,從裡頭流出淌淌不安的血液。

「這不是遊戲,你該尊重我們跟利文。」

 

似乎是聽到笑話,父親面露微笑地開口。

「與之前說好的不同、涉入維羅納的人生,你們又有多尊重他?」

不願在這種地方繼續與兒子糾纏,他話鋒一轉回到重點上,「他正用麻瓜電腦查詢新罕布夏州的資訊,你心知肚明他想做什麼,」停頓後,父親帶著毫無笑意的雙眼開口,「你也明白該怎麼做,現在不是能任由他胡鬧的時候。」

 

他知道利文或許會動尋找親生父母的念頭,卻不明白這個時機怎麼會那麼快就來到,只是此時思考這些毫無意義。

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支身前往美國無論怎麼想都很危險,更何況他們還不清楚那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利文的存在───他可以阻止利文,而父親也希望他能遵循正道阻止他,一如以前他源於保護而選擇操控未來。

他並沒有對父親回答他的決定。

兩人不歡而散,父親卻依舊留下一塊施過咒語的柔軟畫布。

 

他把那塊布攤開鋪平在桌上,上頭立刻顯現公寓內的情況,在有些斑駁的布料上映照出一位棕髮男孩與金髮女孩正在談話的清晰身影,毫無預料地看到這種場景的格里菲斯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停滯。艾弗列看著那塊白布上映照的畫面,看起來非常興奮。

 

「哦哦哦哦利文帶女孩子回家了!」

……他才十二歲。」

 

比起艾弗列的興奮,格里菲斯看到這些畫面非常擔心,看到兩人在廚房越靠越近更緊張,忍不住對越來越興奮而開始吵鬧的艾弗列打了一下,當他真的以為兩人搞不好會發生什麼事情時女孩終於離開,這時他才鬆一口氣───想起利文剛剛拿走鐵盒不讓那個女孩離去的動作他忍不住也笑出聲來,小孩子的戀愛真是可愛。

即使能夠看見利文私下不為人知的那一面,這樣的監視仍舊是不合理的決定,必須要在開學前找個時間把公寓內相關的咒語全部收回、這塊布也要燒掉……

 

但、在這之前先看利文想怎麼做吧。

固然他認為父親的舉動不合宜,但他也不會放任利文一個人前往美國,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巫師跨越國境的獨自旅行太過危險,如果他真的堅持要去的話……

 

他的心中冒出與父親一樣的念頭。

 

格里菲斯全身一顫,立刻否決掉方才冒出的想法。

他的確對利文的計畫沒有任何打算,但遵循父親的作法是行不通的。

 

這個問題困擾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之後才得以解決。

起因是某次下班後,他一如以往地關切著利文舉動的同時所看到的景象。

 

原本在沙發熟睡的利文突然全身顫抖、幾乎喘不過地猛然驚醒,發出一段不成聲的低泣及鳴叫聲後便整個人縮在沙發上,滿臉淚水的他抓著髮絲、似乎想大口呼吸到空氣,但什麼也無法吸入他的肺部內。

格里菲斯怔怔的看著布料上浮現的情景。他看著那個孩子哭得泣不成聲,看著他明明步伐不穩卻異常頑強地走入廁所。

 

他知道利文只是做了惡夢,但他什麼也無法思考。

腦中一片混亂,他立刻從櫃中摸出摻有妹妹髮絲的變身水,毫不猶豫地灌下後、也不顧逐漸瘦小的身體變化打亂他的步伐,『她』把所需的衣物全都揮杖抽出後便套在自己身上,提起一旁的公事包後便匆忙地準備離開家中。

 

艾弗列剛進家門便看見這樣的景象。

 

散落在一地的雜亂衣物,正快步奔向壁爐的妹妹,安什麼也沒說地只是撇了一眼後便抓起呼嚕粉鑽入壁爐,慌亂地消失在青火之中。察覺情況不對的艾弗列想著是否發生嚴重的事情,他擔憂地快步走到攤開的布料前。

 

白色布料所映出的是『安』不知為何在客廳一邊整理儀容一邊莫名在客廳打轉的模樣,這在那精明的女人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愛奇蹟,理所當然她的哥哥也是。

 

之後利文從浴室門口出現,他看見『安』原本想保持冷靜卻慌張地開始解釋著來由,還手忙腳亂地為剛剛明顯哭過一場的利文上藥,順便把差點謀殺妹妹她家孩子的事情講出來想讓利文明白『哥哥』的笨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艾弗列看著披著妹妹外表的格里菲斯有這種行為差點笑翻,但在無人的家裡卻也沒有打算這樣做,只是悶著笑靜靜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利文想要找尋親生父母的事情艾弗列一清二楚,但與格里菲斯不同的是,他在剛聽到這些事情的同時早已著手準備。

為此留下無關緊要的證人、卻又支開能夠牽引到真相的人。雖然尋找一個巫師小孩的父母很困難,但奧圖家那位瘋掉的夫人當年鬧出的風波並不小,有心人不難聯想到利文與這件事其中的關聯。

那些太過殘忍的過去不應該是一個小巫師該承受的事。

他撇過頭去看向畫布,卻看見讓他有些意外的畫面。

 

 

「你願意包容我們的任性嗎?」

 

 

『安』伸手擁抱那個瘦弱的小男孩。

 

艾弗列曾經想過若是格里菲斯遵照他父親的做法、命令利文不准去探查的話該如何說服對方以更和緩的方式解決事情,於是當他看著那讓他心頭一暖的畫面時,不禁露出大大的微笑。

 

他曾經懷疑、猶豫過故意引導利文及格里菲斯的舉動究竟正不正確。

但就目前的進度而言,看起來也不壞。

 

布料上映照出的大人和小孩,可都一臉想哭的模樣。

 

 

 

Griffith Ver,
Griffith Ver.

大雨覆蓋住整個大地應有的聲響,包括黑衣男人的呼吸聲。

他踩著爛泥地上、穿越森林搖搖晃晃地來到閃著火光的山洞前,總是打扮整潔的他今夜狼狽不堪,斗篷下的手臂向外滲血,而他喘著氣口中不斷呢喃著什麼,握著木杖的手也沒有停止顫抖的跡象。

他揮動魔杖連續對山洞施放好幾個咒語,煩躁地大吼。
 

「快點讓我進去!」
 

明明身後並沒有任何人,但他卻像是被追趕似地不斷對著空無一人只有火堆的內部說話,直到一個人影從山洞內閃現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比起眼前的男人相對瘦弱且年輕許多的女人,她枯黃的面容加上疲憊的神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多了二十歲,但在看見男人時臉上卻明顯地容光煥發,彷彿男人是她等待已久的獵物般自投羅網。

 

「你終於回來了!」

 

喜極而泣的她過份明顯地表現出喜悅,只是慌亂過度的男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微的差距,任由女人把他牽引到洞穴內便揮動魔杖重新施放保護的咒語,隔絕外界與山洞內的一切聯繫。

男人在這時才稍稍恢復冷靜、確認安全後突地吼叫出聲,溼透的斗篷『啪』地一聲摔向地面彷彿這樣的行為才能掩飾無力,:「竟然追到這種地方…那個被男人搞爛的狗雜種!」
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男人尚未注意到的情緒,她無視男人的怒火著急地問:「現在主人在哪?是否平安?」

聽著這個問題,老男人的臉上浮現尚未收斂起的茫然,「已經走了,用消影逃的遠遠的,」他過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吐出聲音,「只有他一個……只有小少爺一個人啊………親愛的妻子,從今以後我們該如何是好?」

被詢問到這個問題,女人也不懂該如何回答對方,她明白對方目前處於極為驚恐的狀況下,就連家主尚未繼承前的稱呼都冒了出來。

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低泣。

 

「我們的家族被那三個狗雜種……『咒語』居然對他一點效用都沒有………他果然是喝下那個魔藥了嗎……?」
想起那場森林追逐,他看著同樣被淋濕的、與他的父親有相似容貌的男人露出有如惡鬼般的表情,一步步地走向自己,所有咒語幾乎被他閃躲,但偏偏明明有一次的詛咒的確擊中他的心臟,但卻沒有任何效果。

 

他們父子倆無論用盡各種手段都要殲滅他們嗎?
他無法想像常人為什麼會喝下那個藥劑,更無法理解他們的選擇。

而這一切都是在護著小少爺逃走之後才發生的事情,必須讓他知道。

但又要上哪裡找呢?
藏身地點都被他們識破……他的主人絕對不會去這些地方。

 

但是沒關係,主人一定會平安,而那些服用那劑魔藥的雜種總有一天會───他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就連女人的藍眸中閃動一抹紫色都沒看清。

 

「親愛的,他不會追來這裡,」女人露出因懵懂無知而依舊擔憂的神色,她明白對方剛才到底施了多少強力的咒語,「先休息吧。」
「沒事,那雜種還會追來,你先……」
突兀地止住話語,男人看見洞穴前出現了在火光中搖曳著的熟悉身影,他瞪大雙眼緊緊握著魔杖,卻明白自己早已經撐不多久。
就在想護著妻子逃走時,他突然地被他的妻子從背後抱住。

左手的魔杖被纖細的手掌握住前端直接搶走,他瞪大眼睛轉過頭卻發現那張人臉已經不是記憶中妻子柔美的臉色,而是男人的惡意。

頭部傳來劇痛後他在下一秒失去意識。

 

妻子的身影逐漸拉長為男人身形,艾弗列把對方的魔杖收入懷裡,在他的身上加上幾道咒語後便一腳踹開昏厥的男人,快步走向洞口。

 

火光下的影子隨著接近洞口逐漸縮小,揮動魔杖解開設立在入口的咒語,他看見格里菲斯蒼白的面孔及右手捂著的心口,在與艾弗列對視的下一秒、直到看清來人才終於撐不住搖搖晃晃的身子倒向對方。

土色的牆面映照出兩人相擁的影子,外袍被來人的雨水浸濕,但他還是沒有放手。

 

「我要……睡一下。」
逐漸沉重的身軀落入他的懷中,艾弗列壓抑著心中的急躁後回答對方,一如往常。

「一切都交給我吧。」
 

直到聽到對方的回答,他才昏昏沉沉地在艾弗列的懷中閉上眼睛。

看著睡的昏沉的男人嘆息,他知道這對格里菲斯而言恐怕不算是個愉快的夜晚。


即使他們已經離結束更進一步。

 

 

 

 

 

 

 

『你問過我......為什麼可以活下來?為什麼在我們離開英國後情況開始好轉?』

 

 

彷彿回到過去的格里菲斯聽著父親的聲音。
口鼻剛被灌入奇怪的魔藥,內臟如同被螞蟻啃咬般產生陣陣的劇痛,但父親的聲音還是一清二楚,失去意識前的記憶也異常清晰。

他似乎記起來了,但他們的身影卻如同被薄紗覆住般讓人看不清。


他的兩位好友。

 

 

『當時我想著無論是麻瓜的體術或是咒語多少都能派上用場......但我錯了。』

 

 

總是握著他的手、希望他抱持著樂觀心態往未來前進的一對姐弟。
那個少女。
那個少年。
一場災難,帶離他們抵達自己到不了的地方。

 

 

『我曾經不願把用在我身上的方法延續,但是......我們的血統、是生來必有的惡。

 

 

他很清楚那並不是意外、不是意外啊…
是自己、是他們……

少年喘著氣,想要拒絕喉間的苦澀,卻發現那劑魔藥早已深入骨髓。
 

一片慘白且模糊的視線中他什麼也看不見。

唯一聽見的只有那位總是在訓練自己的父親,難得軟弱的話語。

 

 

『只要你能夠活下來,就算一生都恨著我也無所謂......我終於明白父親的心情。』 

 

 

他不明白。
就如同年少時對父親的疑問
───
為什麼被施了那種惡毒的咒語依舊死不了?
為什麼我明明被那樣的咒語擊中,現在卻還有辦法思考、還有辦法聽你說話?

 


──────不會───── ─ ── ─
 

 

語畢,少年的口鼻被灌入另外一劑魔藥。
腦內隱晦的白光持續閃亮著,最後隨著他的意識及時光隨著那早已記不清的記憶緩慢地暈回黑暗。

 

 

而迎接他的又是更深一層的黑暗。
 

 

心臟碎裂的疼痛並沒有想像中的痛楚,遠比之前右臂重複循環絞爛的過程還要好的多,他想這或許是因為傷到心臟的人早就會在瞬間死亡才難以模仿痛楚,但那些追逐著他的光芒又或是惡魔依舊不打算放過他。

 

他看見那個光芒變成沒有呼吸的艾弗列。
直到現在,他才感到心死的劇痛。

 

從肉醬變成肉塊、又變成包裹著音樂盒的心臟,叮鈴叮鈴地敲著結婚時所使用的歌曲,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他身體的所有一切,他發現每個他們兩個經手過的『工作』都變成另外一個艾弗列。
即使閉上眼卻還是看的一清二楚,因為那本就是他腦海中的影像,伴隨著五感而來。

這並不是第一次夢到類似的夢境,卻依舊讓人難以忍受。
 

就像是父親訓練自己的過程一樣,難以忍受。
就像是青梅竹馬因自己而死的那段記憶明顯地被處理過,難以忍受。
就像是看見母親倒臥在血泊中,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
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難以忍受,但他卻必須忍受。

 

他沉在泥沼中數不清年月,幾乎快流乾淚水才隱約聽到輕揚的音樂聲。

 

 

 

 

 

 

迎接他的現實世界是明亮的房間以及身下柔軟的床舖,他睜著眼轉向佇立在收音機前的人影,並不是他所期待的那個人,而是與他們一起同行的同伴之一,他的父親。

在掙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原本正悠然地放著歌曲的音響隨著按鍵的聲響而消失,與他相似的面容背過身拉起隱約透出光亮的白色布料,直到現在格里菲斯才發現自己身處於熟悉的地方。

 

「你睡了多久?」

 

這是格里菲斯開口的第一句話。
憶起昏迷前父親被擊中的部位,雖然那並不是心臟,但當初看他瞬間蒼白的臉色似乎是很強大的魔法,現在卻活蹦亂跳的看起來沒事,這讓他忍不住詢問對方。

 

「兩天,你睡了四天。」
父子倆都明白兩人在睡夢中承受了什麼,有志一同地避開這個話題沒有多說什麼,轉而詢問起從未感受到這些夢境而一知半解的另外一位同伴。

 

「哦,他呢。」 

「去處理事情,你親愛的表哥已經正式成為通緝對象,」這時父親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我估計他會直接被滅口,一旦沒了身份地位恐怕會很快招來死神。」
格里菲斯勉強從床上起身,看著父親明顯心情很好的笑容沒有多說什麼,畢竟恐怕只有兩人才能找到對方,父親也明白這點。

 

「他出去多久了?」
「下午就會回來,」他看著臉色蒼白還有些恍神的兒子忍不住開口,「想見他?」

 

正確來講,只要見到活著的他就夠了。
即使沒有回答卻還是能讓父親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等到熟悉的人影走入房內後,父親才識相地退出房外,留給他們兩個私人空間。

 

格里菲斯在以往一醒來總是面無表情去面對所有人,以前是不想讓家中的女性擔心,現在是不想讓他的男人擔心。

不過看見完整並且活生生的艾弗列走近床邊,他還是忍不住開始動搖,主動地伸出手與他的十指交扣,接著像是想把腦中的影像用力洗掉似的閉上眼睛。
過沒幾秒他便感覺嘴唇被另一片唇輕點,他微微驚訝地對上充滿笑意的雙眼。

 

「我以為你在向我索吻。」
「才不是。」

雖然否認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要他說這種話被拉回現實的速度就會過的特別快,他把臉埋在衣料內悶笑著,好一陣子內心滿滿的喜悅才終於消退了些。

 

「我聽父親說了,有任何他的線索嗎?」
「怎麼那麼快就不笑了?」感到惋惜的他開口,「得花一段時間追查,但就如父親所說的不只你一個人想找尋他……雖然不如外界所說的出色,但好歹也是繼承人。」

 

名面上是純血家族的他們世世代代的族長無論是咒語以及魔藥方面的能力都相當出色,他的祖父與父親都有繼承這樣的天賦,但他的表哥並沒有。
在一個總以天價販賣詛咒、毒性強烈的魔藥維生的家族內,他實在可以算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就連後天應該具備的能力也被祖父刻意的扭曲正確的道路,雖然事實上他的家族已經隨著時代走向逐漸沒落的道路。

 

若沒有這些鋪陳,恐怕花上百年都無法毀掉這個家族。

格里菲斯不禁嘆息,「我該感謝祖父把他選為繼承人。」
「你該感謝的是把祖母弄死的人。」

隨著沒落而開始貪婪的家族內出現各式各樣的狀況,並不是每個純血都擁有驕傲與原則,至少這種高尚從未出現在那個家族內。
弄死妻子後又差點把兒子逼瘋,
格里菲斯並不意外那個祖父會下這樣的決定……而那些人當初親手造成原因,就該有自食惡果的心理準備。
 

他不熟悉祖父及祖母,換了個姓氏後就連葬禮都沒有機會參加,但他明白自己得要把這件事情承接下來,在這一代做個結束。

 

兩人在話題結束後陷入沉默。

當從太過真實的噩夢醒來時他總是一副懶洋洋的姿態,而他便這樣默默的看著艾弗列脫掉外衣直接鑽上床後從身後抱住他。

 

從沒跟艾弗列說過他經歷了什麼,只是拜父親的大嘴巴所賜,就算艾弗列沒有深入了解也不妨礙對這個狀況有淺層了解。

 

剛結婚有過這麼一段日子,得到助力的格里菲斯做了更多事,加快殲滅家族的速度卻也睡的更多。

從夢境中醒來的格里菲斯,在這種時候總是會獲得擁抱。
他總覺得這種方式只是艾弗列個人的自我滿足,畢竟他心知肚明唯有這件事情他無法替自己承擔,但隨著次數漸多,多少有點麻木的心靈卻產生動搖,到最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這樣的安慰。

 

像小孩子一樣。
但他的童年卻沒有任何人對他這樣做。

格里菲斯閉上眼睛,坑坑疤疤數不清多少破洞的心口洶湧地湧上酸楚。

 

原來我會害怕失去他,他在心底呢喃著。

 

窗外的雨時大時小地拍打著窗面,在靜默之中試圖湊上一點熱鬧,格里菲斯閉了閉眼感受著對方胸膛傳來的、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伸出手再一次與他十指交扣。

後者只是微微一僵後便迅速地回握對方,力氣大到讓他感到疼痛。

 

 

……快要結束了。

 

 

離開利文一年後,與他流有同一條接近直系血緣的人只剩下最後一個。

就快接近結局了。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會那麼快找到對方。

 

 

 

破敗的且在外傳言鬧鬼的麻瓜古堡是他最後的藏身之處,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禁覺得怪異,畢竟他以為對方說什麼也不會對最厭惡的麻瓜產生任何接觸,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父親早已經先一步前往那個地方,就像是已經安排好似的讓他們過了半天才知道這個消息。

想自己解決這件事情?這並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決定。
但這次他的確是出乎意料地看見父親的決心。

 

兩人抵達時看見的是破敗、明顯被咒語破壞的室內,接近十二月的冬天壁爐一如以往的冒著火光,但卻不是鮮紅跳動的顏色,火焰反而如同黏稠的黑膠般沾附著木碳在壁爐內爬行著。
 

「是父親?」
「是的。」
毫無疑問充滿惡意的咒語是父親把他封閉在壁爐內不讓它出來,室內像是無人般寂靜但卻沒有那麼簡單,而古堡外設置的咒語也出自父親之手。

 

他們一定在某處。

但他們在哪裡?

 

兩人走遍整個樓層都找不到兩人的身影,直到回到客廳後才發現壁爐內的黑膠裹著從未見過的寶石,他停在壁爐外,看著左手手環上鑲嵌的綠色寶石,無論是色彩或是光澤都與那顆寶石一模一樣。

這兩樣東西都是祖父的遺物,但擁有者並不相同。
身後的男人也發現這種情況,也知道這塊寶石的擁有者非不得已不會讓遺物離開他身上,父親恐怕有十之八九的機率出事了。

 

艾弗列知道格里菲斯會怎麼做,而後者如他所願地轉過身面對他。

「時機到了它就會帶你來找我們……也只有你才能把結束之後的我們帶出來。」

格里菲斯摘下配戴已久的金色手環把它塞到對方懷中,搶先一步開口。

 

「我不會丟下你。」


在廢墟中他緊緊握住艾弗列的右手,低下頭親吻著他手上的婚戒,像是承諾又像是告誡自己必須要遵守約定。

格里菲斯知道這一趟或許不會死,但他不清楚會不會生不如死,也有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能見到他的家人。
 

 

但只要一睜開雙眼一切都結束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他們的生活。

他們甚至可以擁有艾弗列的孩子。
以往一直推動他前進的並不是這項從未擁有過的情緒,但他有家庭了,他有必須要一起生活下去的丈夫跟兒子─────只要想到這些,就讓格里菲斯充滿勇氣。

 

 

艾弗列並不是沒有想像過兩人會面對這樣的情況,當時他想著只有荒唐的話語才能紓解此時的難受,但現在他發現就連捧起格里菲斯的右手這種簡單動作都在發抖。

他當然知道有些事情去了也只是扯後腿,但他現在竟然要目送他的丈夫離開。

 

雖然早就承諾過了,卻比想像中的還要難以忍受。

唇瓣在丈夫無名指上的戒指落下一吻,彷彿許下承諾彼此的誓約,而他們的行為的確也是代表某種契約及咒語。


艾弗列想了很久才吐出話語。

「我等你。」
簡直就像是看著丈夫赴死的妻子,艾弗列忍不住自嘲地想著。

 

得到回答後,格里菲斯頭也不回地轉身鑽入壁爐、握住那塊被裹著的寶石,消失在艾弗列的視線之中。

 

 

 

 

 

情況比想像中的似乎還要好。

父親失去意識但依舊有呼吸,而全身是血的現任家主倒臥在繡著精美蕾絲的白色沙發上,沿著流過的軌跡開出朵朵血花,他灰敗的臉色此時才注意到格里菲斯的存在。

 

「你的父親已經墜入美好的夢境之中,你是否已經經歷過這些?」

 

格里菲斯並沒有回答對方,也沒有理會落在腳邊的父親,他沿著寶石滾動的血跡向反方向走去,警戒地拿著魔杖指著那似乎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男人。
他棕色的髮絲被血黏膩地貼在肌膚上,與格里菲斯有那麼一點相似的雙眼滿是譏誚。


男人的確已經動彈不得。
他看著落在男人腳邊的魔杖碎片,這一切都比原先想像的還要簡單,是不是還有什麼詭計或是陷阱?

 

「真可惜那個賤女人沒有徹底瘋掉……你呢?你怎麼還沒瘋掉?」

 

像是詢問又像是喃喃自語,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失了心智的男人提到母親後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但在看到男人從沙發摔落地面時卻驚覺這份衝動突如其來。

 

「殺了我吧。」

 

男人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如同惡魔般的喃喃自語讓他有些動搖。
這樣的誘惑太過強大,他多麼想親手殺死這個男人,
而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麼方法,任何咒語都無法讓這個男人失去意識。

 

只有一個咒語對他有效,腦中他聽到陌生的聲音,你清楚那是什麼

 

像留聲機一般闡述著格里菲斯的願望以及結局,原本混沌的腦中突地在最後的話語落下時變得清晰,明白對方做了什麼掙扎的格里菲斯低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蒼白的臉龐露出笑容。

 

「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你還是會墜入地獄。」

 

啊,原來如此。
原來除了殺死他或放走他以外沒有第三項選擇,誘惑僅僅只是個一切的引信,就如同格里菲斯所預料的:就算不會死也會生不如死。

 

 

 

他在結束敵人生命之前開口:「就讓我看看你所謂的地獄吧。」

 

 

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會從即將來到的地獄裡爬出來。

換作是以前、他可能會認為直接瘋掉才是對的選擇,

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還有許多愛著他的人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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